在我們美語班級裡面，有一位二年級的學生──小紳，是被診斷為ADHD的學生。他在班上的學習能力並不太好，上課也經常分心。但我對這樣的孩子，總是會多一點的接納、多一點的鼓勵。

哽咽的聲音流露出不放棄的努力

今天下午1點半上課時，我發現他遲到了。到了1點45分，仍未見到他。終於到了50分左右，才看到他開門進教室。我用好奇的語氣問他：「小紳，你怎麼遲到了？」他聽到我這樣問他，臉上帶著一絲的沉重、半點的憂鬱，並沒有回過頭來看著我，卻是邊回自己座位，邊小聲地說了三個字：「忘記了。」

我知道，他在打岔。但由於課程仍在進行中，我並未繼續追問。在休息時間，我看到手機有一則訊息，是小紳媽媽傳給我的。當時是下午1點29分，內容寫道：「老師，小紳堅持重錄完才要上課，但他卡住，一直哭⋯⋯。」

然後1點46分，有兩個語言訊息，是小紳的錄音。於是，我點進去聽。聽到的是一個帶著些許哽咽、啜泣與鼻塞的聲音，但卻忍耐著、堅強地念著課文的句子。我聽到的，已經不是單純英文句子有沒有念錯，而是在那哽咽的聲音下，那份「雖然我知道自己不好，但我希望做得更好」的態度。我心裡感到好揪心。

受挫的情緒未被安撫

媽媽在下面還有一個留言：「他突然被一個英文字卡住，覺得念得很怪，試了幾次，就沮喪地哭了。然後，我說慢慢念，沒關係，他說不能讓老師聽到哭腔，又哭⋯⋯嗚」。看到這裡，我更是感到不捨。

此時，第二節課程要開始了。今天我們進行的是，小組式的聽音辨字遊戲。學生們可以自行找朋友，成為一個2到4人的小組。在老師念出一個英文詞彙或句子之後，他們可以一起透過討論，寫出老師說的英文詞彙或句子，然後拿給老師確認。答對的，可以得到50的籌碼1個。比賽結束時，最高得分的那組勝利。

我看到小紳與另外一位學生一組，在遊戲進行時，我刻意地觀察他。當他感覺到不會寫、或出來給老師檢查發現寫錯時，他會有沮喪、不安的情緒，或碎碎念，或小聲抱怨，跟平常很「看得開」的他截然不同。或許，這是因為他中午錄音沒錄好而感到挫敗的情緒，還沒有被處理、被安撫、被接納。

期許自己更有價值的渴望

大概20分鐘左右，遊戲結束了，班上勝利者喜悅的笑聲，更是襯托出失敗者無言而沉默的失落。我看到小紳跟著大家把桌椅搬回定點時，那繃緊的身體與落寞的眼神，顯露出此刻他的內心，是如此沉重。

而在這內心波濤洶湧的感受底下，我更聽到一個來自他內心深處、從渴望而發出的聲音：「我希望自己更有價值。」於是，當他靠近我時，我坐下來看著他，跟他說：「小紳啊，今天聽你媽媽說，你遲到是因為你錄音沒有錄好，有一個字一直沒有念好，所以想要錄好才來，是嗎？」小紳聽到我這樣說，停下來了，但並沒有看著我，低頭說著：「是。」

我說：「小紳啊，謝謝你的努力。雖然媽媽說你錄音錄到哭了，但你還是沒有放棄，最終，你還是把作業錄好了。」我感覺到小紳聽到我這麼說，突然心裡面有一個大大的驚嘆號。我停頓了一下，繼續以和善且堅定的語氣對他說：「小紳，我覺得你很認真，很努力。你雖然遇到困難，但是還不願意放棄，這樣的學習態度，我覺得是很令人尊敬的，我真的很欣賞你，謝謝你的努力。」

當下他聽完這番話後，我發現奇妙且美好的事情發生了。

本來他整個緊繃的肩膀，突然鬆下來了。

本來他僵硬不悅的表情，突然變柔軟了。

本來不自覺一直往下彎的嘴角，突然往上揚了。

接納挫折與失敗．幫助孩子找到生命的光采

從他進教室開始，我一直感受到他內心的浮躁與不安。但在這剎那間，全都消失無蹤。現在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，是一份如此接納自己的柔軟，是一種如此恬靜喜樂的氣息。是什麼讓一位躁動的孩子，重獲平靜與安穩呢？我想，是因為成人對孩子的觀察，對感受的敏銳，對錯誤的包容，以及我想最重要的，是對失敗與挫折的接納。

若老師能以生命全方位的角度來觀看生命，而不是光用孩子做得好與不好來評論孩子、定義孩子的優劣，我相信這世界上將會有更多孩子，也能以全體的角度來觀看自己，更能找到自己生命本有的價值與光采。

把這故事寫下來與大家分享，願我們都成為更能幫助孩子生命發展的成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