婦產科醫學會理事長黃閔照投身學會20年,再造婦產科醫師榮景,並致力為孕產婦爭取高品質照護
身為婦產科醫學會理事長的黃閔照醫師,同時也是新竹馬偕醫院婦產部主任,在受訪的當日凌晨,為處理外院轉診來的產後大出血產婦而忙到很晚;下午又匆匆趕到為在台北的醫學會處理會務,並抽空受訪。我隨口說起曾經約他下午4點採訪的往事,當時,他身著刷手服走進休息室,拿起桌上的罐子打開倒出花生米,邊吃邊說「不好意思,我還沒吃中飯」,不料他此刻回我「便當還在包包裡」。沒錯,三不五時就誤餐正是婦產科醫師的日常!
果斷個性柔軟心
雖然父親是公務員,但身為彰化農家子弟,「我們星期六日必須回彰化幫忙除草,一天都彎著腰,收工後,腰好像快斷掉了,真的很辛苦」,自豪所有農事都會做的他,卻也深刻了解「讀書不像務農那麼辛苦」。在父親眼裡,醫師比公務員更好,有固定收入與地位,自嘲「剛好成績也不錯」,就這麼進了醫學院就讀。
選科時,他很清楚自己要走外科系,「當時考慮了神經外科與婦產科,但婦產科的接生工作,讓人感受到迎接新生命的喜悅,最後選擇了氛圍較為愉快的婦產科」。黃閔照醫師說,外科醫師經常必須在瞬間做出決定,如碰到產婦產後大出血時,要不要拿子宮,往往在幾秒鐘要做出判斷,所以,性格上較為阿莎力,「可以忽略的事就不在意,但必須在意的事則會堅持到底」。
見證傲人光環褪色
自民國85年起進入馬偕醫院婦產部接受住院醫師訓練,行醫至今已25年。曾經是成績頂尖醫科學生首選的婦產科,卻在這段期間失去了傲人的光環。黃閔照醫師說,「健保(84年)開辦後,不同工同酬的給付方式,讓經常救急救難的婦產科醫師不僅沒能得到應有的報酬,還要背負無法預期的生產風險,面臨醫療糾紛的困擾,使得許多婦產科醫師乾脆不再接生,同時,新血也漸漸不願投入,而讓婦產科醫師的平均年齡高過於其他科別」。
其實不分日夜且全年無休的接生工作,雖然疲累,但婦產科醫師早就習以為常,真正讓他們感到心累的是,當產檯上發生無法預期、難以避免的意外時,無法接受結果的家屬動輒提告,於是原本拚盡全力救人的醫師,無論真的是失職或是無辜,自此必須不斷在醫院與法院奔波,讓過去所有的努力頓時化為烏有。
隨著不接生的婦產科醫師日益減少,新血不加入,造成接生工作落在少數婦產科醫師的肩上。即使在婦產科醫師人數多且接生量相當大的馬偕醫院,也難逃這樣青黃不接的窘狀,有好一段時間,黃閔照醫師與另外兩位醫師(徐金源醫師與黃建霈醫師)三人就擔起該院三分之二的接生業務,不難想見願意接生的產科醫師的疲累程度。當時,從事接生的婦產科醫師還被冠上了「瀕臨絕種」的稱號。
努力多年.終於完成全球首例產科專法
來不及在榮景時期成為婦產科醫師,卻在成為婦產科醫師後,一路看著原本的耀眼光環逐漸黯淡,與生產相關的醫療糾紛不斷傳出,讓勞心勞力的婦產科醫師成為眾矢之的,影響所及,就是連續好多年都無法招滿住院醫師,讓婦產科醫師在逐漸崩壞的醫療體系中,首當其衝成為「即將被殲滅的一群」。
所有的一切看在黃閔照醫師眼裡,滿是不捨,但只有不捨之情無法力挽狂瀾,而是必須積極做點什麼。
其實黃閔照醫師不只是一位堅守崗位的臨床醫師,更從總醫師起(89年)就開始參與學會會務,跟著前輩大老一起看業務,深刻了解婦產科醫師所處的劣勢:工作多、工時長、生活品質差與健保給付點值低,但最讓人深感無力的是:生產風險高造成醫療糾紛多,才是新血望之卻步,老人萌生不如歸去之意的元兇。
他說,「即使醫學再進步,懷孕生產存在相當的風險,而這樣的風險不該讓產婦與醫師承擔,而該由國家承擔風險,啟動救濟制度,不只提供產婦生產保障,也希望減少醫療訴訟,進而有助於提升醫療品質」。對此,學會致力推動「生育事故救濟補助」,不斷對外宣導、說明、溝通、協調。
100年,在「四大皆空(形容內外婦兒等四科人力流失)」之際,黃閔照醫師接任醫學會祕書長一職,更加把握每一個發聲的機會。經過多方奔走,「醫療機構生育事故救濟試辦計畫」終於在101年上路,當婦女、胎兒生產發生重大傷亡事件時,符合條件者,由政府提供最高200萬元(後來上調為400萬元)救濟金。雖然只是試辦計畫,但成效不錯,「產科的醫糾降低了七成多」。
黃閔照醫師指出,本來試辦計畫成功,再來就是立法,無奈《醫糾法》卡關,「考量產科的糾紛相較其他科別來得多,加上少子化的情況,不宜再為此蹉跎,因此,改以《生產事故救濟條例》單獨立法,於104年三讀通過,105年6月30 日施行」。
在多人、多年的努力下,理念終於成為法案,讓他極為自豪,「這是全球首例由國家立法保障生產風險的產科專法」!
自低迷困境走出
黃閔照醫師說,「以前半夜接到接生出意外的會員打電話來問:這樣要賠多少錢才能和解啊?自從有這樣的補償制度後,還是會在半夜接到電話,但問的是:這樣有沒有符合申請的條件啊?」
當婦產科醫師不再需要獨力承擔產檯上不可預期的意外風險時,也挽回了醫學生願意投入婦產科的雄心,他說,「99年的住院醫師招收率只有60%,106年則出現滿招的盛況,可說自谷底翻身」。
當然,婦產科醫學會不只為婦產科醫師創造好的執業環境,同時也為孕產婦爭取更好的照顧品質,黃閔照醫師強調,「畢竟孩子愈生愈少,每一次的懷胎都應該被更加重視」,他透露最近的努力成果,「產檢將有重大的變革!」
投身無給職工作20年無怨無悔
黃閔照醫師說,「只要技術ok,又肯花心血和時間與產婦溝通、親自接生,通常要成為有口碑的產科醫師並非難事」,但他並不以此為滿足,因為所想照顧的不只是找他產檢、接生的孕產婦,更希望能結合國家力量照顧所有生育的婦女,讓專業價值得以發揮到極大值。所以,20年來,他不斷穿梭在醫院、學會,即使學會是無給職工作也無怨無悔。
黃閔照醫師對於蠟燭兩頭燒的辛苦並不多言,只是淡淡地說,「趕著到處開會,便當常常放在包包裡,沒時間吃」。可是看在同事黃建霈醫師(馬偕紀念醫院婦產部一般婦產學科主任)的眼裡,卻是萬般佩服,「學會的事情不少,平日與各單位有不少會要開,假日有學會活動要參與,我接任學會祕書長約一年的時間,薪水少一半,連平常定期跟同好的紅酒聚會也減為1/4,不過,他已經這樣做了20年之久,而且始終精力旺盛」。
隱形的熱情更熱情
網路上對於黃閔照醫師有這樣的評價,「很專業,但感覺沒有很熱情……」,然而,若沒有足夠的熱情,又如何能對一份「吃力不討好」的工作持續付出20年的心力呢?
即使深受孕產婦歡迎的黃建霈醫師,卻也在實際參與會務後,了解處理事情和與人相處要面面俱到,不是件容易的事,也才深刻體會這位共事多年的同事有多不簡單,「他把會員當朋友,全台走透透,盡心盡力幫忙處理事情,總共兩千七、八百位的會員,他至少認識六、七成會員。從參與會務後,先後擔任一屆副秘書長、三屆祕書長的歷練,對於會務非常嫻熟,只要一有相關事件發生,就知道再來要如何做,當選這屆理事長可說是實至名歸」。
黃建霈醫師表示,主治醫師在院內都獨立作業,最多一起參加科內活動,雖然彼此認識很久,但直到他接學會祕書長後,對黃閔照醫師才有多一點的了解,而一件事讓他對其行事風格有深刻印象。他說,某個星期三的晚上,兩人從台北搭高鐵到台中參加當地聯誼會活動,台中站下車後,理事長對他說,「我帶你坐火車」,原來地點離高鐵站有段距離,計程車車資要500多元,即使這筆費用可向學會報公帳,「他卻寧可自掏腰包,為學會省錢,請我搭通勤電車,記得一人20元吧,從台鐵新烏日站搭到某個小站,再從車站搭小黃到會場就只要100元。卻沒想到小站叫車不易,一等40分鐘才有車,到會場已經遲到半小時了,原本還預估會早到呢」。
黃建霈醫師說,「我從這件事感受到他對學會所付出的心力與熱情,還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」!
讓胎兒順利誕生是使命
黃閔照醫師說,一般的產婦,在專業處置下,多能安度孕期並順利生產;若是碰到原本對懷孕充滿期待,卻又遭逢流產的個案,就必須花時間開導,不讓孕婦有愧疚自責的心態,並做好迎接下一次懷孕的準備。
他說,去年有位孕婦,之前在外院生下第一胎,因寶寶有染色體缺陷的問題,讓她一直感到自責。但經過檢查,是與父母無關的突變所致,才讓這位孕媽咪走出活在生出有缺陷寶寶的自責情緒。「若是構造有異常,只要確認染色體無異常,出生後可透過矯正手術,仍有機會讓孩子如常人一般」。生得少,更期待生完美小孩,固然是人之常情,然而,黃閔照醫師更期許社會能有更多量能照顧殘缺天使,分擔父母的重任。
婦產科醫師走在路上總會碰過以前接生的產婦,手指身邊的小孩,對著自己說「╳醫師,這的孩子是你(接)生的」,只是對於接生無數的醫師而言,未必能清楚記得眼前的人當時究竟是怎樣的狀況,但半年前路上巧遇的媽媽卻讓黃閔照醫師記憶深刻,「孕婦22週就破水了,當時使用羊水灌注讓胎兒撐到26週才生,後來寶寶的狀況還不錯」。不論是運用新知識或用盡各種辦法,總之,婦產科醫師的使命,就是要幫助胎兒能順利出生。
即使醫學會的會務相當繁忙,總是要跟很多單位開會、參與研討會或會員的聯誼會,不過,黃閔照醫師並未放掉臨床工作;只是隨著生育率持續下降,加上調任新竹馬偕醫院,如今,黃閔照醫師的接生數雖不比以往,但用心照顧孕產婦的心仍然未曾改變,不只是在自家醫院產檢生產的,有時還得緊急接手自院外轉來的急重症產婦。
轉送過產婦給黃閔照醫師救治的新竹育禾婦幼診所院長蘇河仰說,「黃閔照醫師很熱心於婦產科的事務,他都盡心盡力在為婦產界付出與貢獻,對於轉診給他的病人,更是義不容辭,幫忙處理到完美!感謝他為台灣婦產界的貢獻!」
比起言語上的熱情,其實黃閔照醫師更善於用一次又一次的行動,展現他對婦產界的熱情!
嚴而不厲的老師,如媽媽般的重要
禾馨桃園婦幼診所婦產科主治醫師彭成然,在馬偕接受住院醫師訓練時跟過黃閔照醫師,「老師教學時,非常樂於分享行醫與生活的經驗,對於後輩不吝提攜,他不兇,但我們都會把他的話放在心上,絲毫不敢鬆懈,是一位『嚴而不厲』的優秀老師,也很有擔當」。
對他來說,老師更像媽媽,「因為什麼事都有老師張羅好,就像媽媽一樣,不知不覺中,根本不能沒有他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