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辛苦了，你做的犧牲是有代價的，跟孩子的相處是無價的。」

在只有我跟寶寶兩人的確診隔離病房，兒子像無尾熊一樣，24小時黏著的當下，我如此對自己說。

為了可以在第一時間發現出生時就有先天腎臟問題的兒子異狀，好即刻陪伴就醫；為了不想要每天回到家時，小孩都是熟睡狀態、沒有母子相處；為了可以幫小孩料理三餐、清潔保養，我走下光鮮亮麗的主播檯，做出大膽而不確定未來的職涯轉換，雖然確實多了彈性運用的時間，但心中始終有個聲音質疑：「做成這樣，有必要嗎」？

「寶寶已經連續發燒了四小時，不能等了」，天還沒亮，我跟先生載著寶寶直奔醫院兒科急診，一連串檢查，確認七個月大的寶寶確診了。

「我們建議寶寶住院治療，他太小了，也擔心有更嚴重感染，醫療團隊可以即時做處理。只有一位家屬可以陪病、要跟寶寶同進同出」醫師說完當下，我頓時感謝起自己不久前做的艱難決定，不用每天進棚開播新聞，可以喬開錄影時間，放棄部分工作，跟寶寶一起被隔離。

病房裡．他的世界只有我

母子倆在病房的日夜是渾沌的，跟著寶寶醒，跟著寶寶睡，以他為主，這是一旦開啟後，就一輩子無從推卻的母親責任。

住院期間，生病的寶寶緊緊抱著我，片刻也不願意分開，睡到眼睛沒張開，手還是記得拚命抓緊。小寶寶的點滴連接著無法移動的電子儀器，移動範圍有侷限，抱著他睡在病床上的我跟著被限制住，要離開也只能把小孩獨留病床（當然有把護欄拉起），快速完事再連滾帶爬奔回床邊，抱起哭到崩潰的寶寶，沒有洗澡刷牙的餘裕，臭烘烘的母子倆繼續「黏踢踢」。

寶寶靠打點滴避免脫水，每三天得重新換血管扎針。護理師兩人一組，一人下針、一人固定，關燈用特殊光照找出寶寶的細嫩血管，家長不要妨礙做事。一片漆黑中，在簾外等待的我，總是聽見寶寶撕心裂肺的哭喊，感受他濃厚尖銳的恐懼。寶寶小小細嫩的手臂整根被固定在小板子上，插著管子，滿手膠帶，我第一次體會什麼叫做「心如刀割」，心中陣陣酸楚襲來，多希望是自己受罪，而不是天真無辜的他。

孩子餵藥爆哭．媽媽心如刀割

一天三次的餵藥，更是永遠不會習慣的心碎時刻：先把藥水汲到針筒，把寶寶從身上拔起來，配合爆哭張嘴的瞬間，針筒恰到好處的卡進上下門牙處，「寶寶嘴巴閉不起來就沒辦法把藥吐出來」有經驗的護理師親自示範，然後把藥水緩慢推進，在哭聲中分辨吞嚥聲音，分好幾次才結束一回合，每一次餵藥都讓寶寶精疲力盡，媽媽心中也遍體鱗傷。

「對不起，媽媽也不想餵你吃藥，但是不吃藥我們就不能回家，你要原諒媽媽」回應著他彷彿被背叛的眼神，我總是努力地跟孩子道歉，直到他停止哭泣，把小手再搭上我身體，把全身重量再交給我，一次又一次，在累積信任跟摧毀間拉扯，日夜循環。

生孩子後的我．變了

感受小孩的溫度與一舉一動，我首次體會到一個人對你毫無保留、毫不掩飾的情緒與依存，「只要這坨小肉球可以健康快樂，我別無所求」，這個初見面時，超音波照只有0.3公分的胚胎，如今有了實感、充滿溫度，只是恣意地活著，就徹頭徹尾的改變了根深蒂固在我身上三十多年的行為模式，甚至人生重心與規劃，實在不可思議。

曾經能工作就不休假的「工作狂」、曾經在別人問「產後會不會再回播報台」，毫不遲疑說出「當然！小孩丟給保母！我才是最重要的！」狂言的那個人去哪了？

每一天在孩子清醒時，抱他抱到他難以招架、親他一百下；陪小孩經歷能笑能哭、會爬會坐、帶著他第一次走在路上、陪他吃第一口副食品，跟他一起滾來滾去，看他第一次聽著車聲、感受微風的咯咯笑，每一刻都如此值得紀念。

自我沒有不見．但孩子的成長只有一回

我知道埋在心中對自我實現的自我期許，並沒有不見，只是為了這「此刻的優先」暫緩；孩子的成長只有一次，一個快樂的童年可以治癒一生，百年後，我希望留給他的是，足以面對未來人生變故的勇氣與愛，在他幼年時就深深植入在腦海、心海裡，飽滿而綿密，要達成這一切，沒有捷徑。

「你辛苦了，你做的犧牲是有代價的，跟孩子的相處是無價的。」我在心裡告訴自己，再也沒有任何懷疑。

張齡予專欄 粉專

現任╱健康零距離」節目主持人、製作人．國際家庭健康守護學會認證健康管理師

經歷╱曾任三立晚間新聞當家女主播

被媒體封為「新手媽媽╱職業婦女最嚮往的新時代女性代表人物」之一，張齡予有了寶寶之後，不僅從新聞主播正式轉型為主持人，更從事業型女強人轉變為醉心育兒生活的新手媽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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